——母亲的三件宝:尺子、剪子、缝纫机
前两天收拾东西,翻出来几双母亲用棉布缝制的鞋垫,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八十岁的母亲和伴了她五十年的缝纫机。
小时候,兄弟姐妹多,父亲又在外工作,管不了家,母亲不想让她的孩子们吃的穿的比别人差,于是她就拼命的白天干农活,晚上飞针走线,给我们做鞋子、做衣服,基本上夜里两点之前不睡觉,每天如此,就为了她的孩子们不光脚、不露肉,而她自己经常是两眼血丝、一身疲惫。
有一次,父亲下班回来了,很高兴的把我们全家叫到一起,说:“我准备给你妈买个缝纫机,你妈太辛苦了,用手工做衣服太慢了”。原来是父亲的一个朋友,我们都叫他周叔叔,他是城里人,家里有台缝纫机,他自己也会裁剪,是他见议父亲买的,如果给母亲买了,他就教母亲裁、剪、缝。
我们当然都很高兴,特别是母亲,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,人也精神了很多。当时的缝纫机价格是一百五十元左右,父亲每月的工资是二十六元,每月固定给爷爷奶奶五元生活费,加上我们这一大家子的零用和几个学生的学费,平时是不剩钱的,怎么办?父亲说:“我已想好了,先借钱买,今年你们几个多薅点草,咱们把猪养得肥肥的,年底多卖点钱;你们多拾点柴禾,咱们再省点煤钱,年底咱们就能把账还上。”
就这样,没过几天,父亲下班回来了,我们远远的就看到飞鹰自行车后驮了个大纸箱,到家打开一看,真的是缝纫机买回来了,上海“标准”牌的,我们全家那个高兴啊,把缝纫机围了一圈,都伸着头像小鸟似的在那看父亲安装。要知道在当时来说这可是个大物件啊,我们村没有一家有缝纫机的,我们是第一户。
母亲非常喜欢和爱惜她的缝纫机,整天的看说明书,研究它,还擦来擦去的,擦的油光发亮的,还找了个毯子盖着,不让我们碰。开始,她登空机子,“哒哒,哒哒”,稍微熟练了,她就试着缝个床单,做个鞋垫,缝补我们的旧衣服,还把旧衣服拆了再缝起来,慢慢的母亲竟然会做衣服了,有一次我放学回来,母亲拿了件新衣服让我试穿,衣服是用白底蓝色格子的棉布做的,虽然是普通的对襟褂子,但母亲做兜子和领子时把花型斜着放,这样看起来很有立体感,也洋气了许多,又点缀上白色的水晶扣子,真的就是一件成衣,我觉得现在穿也不过时。我穿上非常合适,高兴的我满村乱串,上学穿着好多同学围着我看,激动的几天都没脱下,在村里放了一颗小小的卫星。
在母亲的努力下,在周叔叔的指点下,父亲又买了几本裁剪书,没出一年,母亲什么样的衣服都会做了,邻居们东家拿块布西家拿个旧衣服的都让母亲帮忙,母亲真的比原来忙了,我和妹妹很不高兴,因为母亲忙了,我们的家务活就多了,母亲就说:“亲帮亲,邻帮邻,谁能没点事呢,你对别人的好人家都记着呢”。
我记得我上中学的时候,离学校远,母亲怕我来回受冻,她就加夜班给我做棉大衣,由于她太累太困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煤油灯连着了棉花,着火了,把大衣的前身烧了一块,母亲前边的头发也烧焦了,母亲起来洗把脸还继续干,为的是不耽误我第二天穿大衣。我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睡的觉,就知道我一觉醒来时,一件崭新的蓝呢子大衣,栽绒领子,双排扣子,在我头枕放着,当我穿上新大衣时,后背热呼呼的。那一次我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:“慈母手中线,临行密密缝”,这是我这辈子穿过的最暖和的大衣。
母亲的手艺越来越出名,后来村里干部们决定不让母亲参加队里的劳动了,让她专业给村里人做衣服,工分还拿整劳力的——十分,另外谁做一件衣服给母亲一毛钱,做为买线的钱。全存的衣服都往我家拿,大案子上堆的小山似的,母亲更忙了,不分白天黑夜的干,每走到我家的大门口,就能听到那嘹亮的“哒哒哒”“哒哒哒”声,特别是晚上,只要听到这“哒哒”声我就会迅速入睡,每当一觉醒来,就看到母亲低着头,坐在缝纫机前娴熟的缝着衣服,昏暗的煤油灯映着疲惫的她,不抬头的卟哒哒哒。那时母亲给自己订的规矩是每晚缝十件衣服,不缝好不睡觉,。有一次我问她:“妈妈,你不累吗?”而母亲说:“只要看到你们姊妹几个高高兴兴、健健康康的长大,我就觉得浑身是劲儿”,这就是母亲。 母亲虽然一件衣服只收一毛钱,但做的多了,也有不错的收入,买缝纫机的钱早已还上了,由于母亲的挑灯夜战,每年又养一头猪,年底能卖一百多,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。每当父亲下班回来买点好吃的,母亲就给邻居们都送点,让她们都尝尝,母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:“自己吃了填坑,别人吃了传名,自己吃了当个啥?”这句话我受益匪浅,一直到现在,我只要有好的东西就想与亲朋好友分享。
那时村里有好多穷人,真是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,母亲就对她们说:“有什么活拿来吧,我加加班的事,别讲钱,谁也不能穷一辈子。”就这样,有钱的没钱的活母亲都帮助干,她乐于助人、义务奉献的精神受到了人们的称赞,乡里乡亲们都很尊重她,一直到现在。
随着时代的发展,缝纫机退出了自己的舞台,已被大家遗忘。但母亲没有忘记它,虽然现在她连自已的子女都不认识了,她每天都会把她的宝贝拿出来,尺子、剪子、缝纫机,擦了又擦,看了又看,被她擦的油光发亮,她还能把缝纫机的零件卸下来,擦干净后上上油再装上,还自言自语的说:“跟了我几十年了,不用他们了,但我得把它们保护好”。说得我直想流泪,可见母亲与缝纫机的感情有多深啊,连自己的子女都不认识了,还不忘记她的缝纫机。
去年在儿家碰到一个收破烂的,收了一台缝纫机,我一看是“标准”牌的,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温暖了我,一百三十元,我立刻把它买了下来,因为我看到了它就仿佛听到了母亲做衣服的“哒哒哒”,也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整天坐在缝纫机旁的身影,更让我想起母亲的日夜操劳给我们换来的幸福童年!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