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/董霖(原创文章,版权所有,违者必究)
小舅子打姐夫,在煤城不算新鲜事,耍流氓下狠手打死仗,却不多见。亲戚中,明一套暗一套的一般是妯娌关系。见面客气,背后说叨不服的是连襟。好好的就能吵翻,莫过于姑嫂关系。最容易动手打得鼻青脸肿,是姐夫和小舅子。
常言说大姑姐小姑子事非多,岂不知小舅子麻烦更大好几倍。尤其是娘家小舅子多,又遇到人品浑的,简直是一场灾难。
煤城站前老施家,一个闺女仨小子。施家大姐夫是矿山机械厂钳工,大姐是独女有点娇气,但人讲理。三个小舅子施大勇、施二勇、施老三,都是站前一带土流氓(煤城话的意思是跟街坊动狠,江湖上不敢叫板)。
过年正月回娘家,正吃着过年饭呢,常把姐夫打出屋去,追赶到街上动拳脚。邻居看不过去,也没啥办法管人家的事。
施家住一楼,有个挺大的院子,我家在对面二楼看得清楚。每到过年,不是初二就是初三,施家大姐和大姐夫都抱着孩子,拎上大包小裹年礼回娘家。
施家大姐夫不爱说话,见人笑笑点头,进了院子手不停,不是修理围墙就是收拾院子。一家人对大姐夫好点的是老岳父,老头戴着棉帽子出来唠嗑,过一会儿又喊闺女女婿进屋吃饭。
不知是啥原因,我记忆里过年过节,施家没打起来的时候很少。有一年初二,吃着饭便争吵声骤起,接着就从屋里打到屋外。大姐夫好像酒量一般,脸色微红穿件毛衣光着脚,双手护住头。三个小舅子,上班的施大勇抱膀观战带着拉偏架,两个待业青年施二勇和施老三,左右开弓打大姐夫。嘴里骂:臭瘪子,跪下,给我跪下,今儿放你二两血。
施家大姐夫一步步退到院子角落,鼻子被打破,满脸是血。两个小舅子似乎打顺手了,到门后去抄狠家伙(铁锹),要活劈人。爱骂人的老丈母娘跑出来,开口骂大姐夫也骂两个儿子,上前儿好歹抢下铁锹。大姐抱着孩子在屋里哭,大姐夫没敢进屋,跑出了院子。
这个老实的钳工,光脚蹲在大门外面,不停地用纸擦脸上的血。有邻居送给他一件旧军大衣,点上一支烟。大姐夫不会吸烟,吸一口咳一声,那个苍凉的声音,我记忆犹新。
过了一会儿,老施家大姐或老头拎鞋出来,把大姐夫劝回去。这时候几个小舅子酒喝得也差不多了,大姐夫才可能洗洗脸,消停吃口娘家饭。
施家大姐夫爱助人,给我修理过自行车。我在街上骑车时链子掉了怎么也安不上,他路过冲我笑笑(认出是媳妇娘家邻居小孩),主动帮我修好。我发现大姐夫双手粗壮有力气,我暗想,你这条汉子怎么总吃亏呀?用这双大手使劲揍那两个小瘪犊子啊!
施家大姐夫不懂我心思,平和地微笑着,将过年被小舅子打得鼻口出血那档子事给忘了。这一年端午节,两个小舅子又把大姐夫从屋里打出来,呼喊着像要杀人一般。大姐夫脚下一绊,摔倒在地上,施二勇和施老三起脚上去踢大姐夫脸。
眉骨被踢开一个大口子,鲜血把整个脸都染红了。老实人被彻底激怒。大姐夫爬起来,也不擦脸上流的血,快速跑到街边,抱起一块街坊当凳子坐的大石头,差不多有一百多斤重。
这个老实的钳工大声喊(原来他声音这么大):砸了,我砸了!不要命,我要砸死了!
施家大姐夫将石头举过头顶。他的力气太大了,举起那块巨石,一脚踹倒院门。老施家人还有邻居都吓傻了,这个被欺负得发疯了的男人,若将那块大石头狠砸下去,两个小舅子非成肉酱不可。
老话讲,蔫人做大事。别惹火老实人,老实人犯了性子,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。平时流氓混街吆五喝六的俩小舅子,撒腿狂奔进屋里。大姐夫追上去,若从背后猛砸,至少砸趴下一个土流氓小舅子。
但是大姐夫是好人,关键时刻依然善良,手下留情,他把那块大石头砸向老施家屋门。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恐怖的声音,“咔嚓”一声巨响,上半截是玻璃窗的老木头门,瞬间从门框撕裂下去,落地粉碎。
从此,施家大姐夫和施二勇、施老三的战争告一段落。再没见过老实的钳工,被打出娘家屋门。三个小舅子见了姐夫,端肩瞪眼歪嘴,假装没看见,别扭且尴尬。
大姐夫总背着爱骂人的老岳母去医院(那时候没120和出租车)。再后来,大姐夫的孩子留学毕业,定居国外,施家大姐去国外帮助带外孙。大姐夫常来站前街,照顾中风的la岳父。
后来,施家老头去世,施二勇脑出血,瘫痪在床。大姐夫又来照顾二小舅子,煤城站前街的邻居见了,议论纷纷:老实厚道的汉子,这是上辈子欠他们老施家多少债啊(气话),伺候了老丈母娘,老丈爷,这又来伺候小舅子。二小舅子手最黑,前些年没少打大姐夫,急眼时那个凶相,抓起菜刀都能杀人。得亏没把大姐夫弄死,若那样的话,如今谁给他做饭,端屎端尿。眼前没有大姐夫搀扶,当年有名的滚刀肉闹三街施二勇,一步都走不了。
三小舅子施小勇打架致人重伤,判五年徒刑,出来后没有工作。手巧的大姐夫给他做一辆脚踏篷车,篷车里有灶台、烤炉、案板、水箱、储物箱。施老三骑上这辆车,在煤城早市和夜市卖卷饼烤串,也算自食其力了。
施老三改口冲大姐夫叫大哥,他亲大哥施大勇朝他借去辛苦钱,赌输赖账不还,施老三不用他还钱,也不再叫他哥,只喊名字。施大勇冲大姐夫借钱,也赖着不还,被施老三知道,堵住施大勇一顿暴打。
施大勇跪地求饶,施老三还是不停手。大姐夫赶来,上去狠狠扇了施老三两个耳光,大声骂道:畜生,你要打死他呀?大勇是你亲哥,你都能下狠手往死里打,你这个畜生!
施老三没敢跟大姐夫顶嘴,停住了手,蹲旁边一声不吭。施大勇跪在地上,满脸是血,站不起来了。坐在轮椅里的施二勇,望着两个兄弟,泪流满面。
一旁瞧热闹的街坊感叹:人啊,永远不要张狂。瞧瞧这三个小舅子,当年在站前街豪横得什么是的,把大姐夫欺负成啥样了?瞧瞧现在,何必当初!
大姐夫推着施二勇,朝站前街里的老宅走去。施老三拉起被揍得不轻的大哥,朝另一个方向走了。看热闹人群散了,煤城的一天,又要悄悄溜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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