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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杏黄旗飘

陈楷风被一招分尸的消息，即刻传遍了雪山明宫，人们既惊讶绝世高手的深藏不露，又感叹世事轮回的绝情无常。

前一刻还在洋洋得意地杀人，为自己的冷血无情沾沾自喜，后一刻便身首异处、一命呜呼，这报应来得太快。

黄衣老者没多说什么，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面杏黄色的旗子，交给门外的小童。小童取过旗子，很快就挂到了角门口的旗杆上。

寒风烈烈，杏黄旗迎风招展。

此旗一出便是在示警，劝阻后来者知难而退。

想以陈楷风的战绩都未曾挂出此旗，可见这位在五丈红墙看惯高手对决的老者，对沈沐秋的本事实力是何等评价了。

这黄衣老者名叫岳进。虽说是老者，其年龄也不过才四十上下，只是风霜摧残显得老罢了，它是五丈红墙的守门人。

出了五丈红墙角门，紧邻着就是万丈悬崖，所以日常需要有人看守，免得有人误入，不慎跌落。除此之外，就是负责近侍遴选前后的各项工作，修缮被损毁的地面、山墙，粉刷墙面，清理污垢。

当然，还要替那些丢了性命的挑战者收拾尸首和行李，安顿那些重伤后侥幸活下来的人，最后将他们一并送回故里。任何参与者提出的任何要求守门人都会尽量满足。

自有近侍遴选开始，五丈红墙的守门人就是独立于其他宗族行所的师徒传承。师父死了由弟子接替，传到岳进这一代，外人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代了。

除了这些，守门人还有一项更重要的职责，就是“拦”。每一位前来挑战的人都要被“拦”住。

与其说是拦，不如说是诱惑，金银财宝、高官厚禄、山珍海味、绝世美女……任何可以蛊惑人心的东西都可以被使用。威逼利诱、恐吓威胁，打击的就是你的信心、挑战的就是你的决心。

如果连这一关都过不了，那就是连进入角门的资格都没有的，更不要提后边的比武较量。

从设立近侍遴选到现在已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、武林高手折在此角门前，一阵繁华虚无过后羞愤自尽的也大有人在。

守门人还有最重要、也是最考验其能力的一件事要做，就是分辨出真正的高手，真正能成为近侍的那一个，挂出杏黄旗！

这是源自他们世代传承，不断积累而练就的慧眼识珠的本领。有时来人单是通报名号，守门人大概就猜出个七八成，孰高孰低、孰强孰弱当然也就了然于胸了。

要是有哪个人敢质疑杏黄旗，多半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吧！

今日沈沐秋来到角门前，岳进看到她包袱上绣的花椒图案，料想大概是陆川来的。但是，陆川人向来重技轻武，素来不涉武斗。陆川习武且称得上造诣的也只有“大匠师”陆海一人。

传闻陆海只有一个弟子专门教授了武艺，而且武功高强、造诣不凡。但这也仅是道听途说，从未有外人亲见。

虽然花椒是陆川的吉物，但是背着绣有花椒图案包袱的人未必都是陆川人。

岳进按照惯例拦住沈沐秋，几番交谈更无所获，想到自己的妹妹嫁给陆海的徒弟广同，如果来人真是陆海的徒弟，总要和自己攀个亲戚的才对吧。

可这个身披青色长袍的小女子除了点了几个菜以外，和其他很多来到这里的人一样，只着急着要去比试。

岳进心中揣测，这小女子不是艺高人胆大，就是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。

不过，当岳进听到沈沐秋的自报家门后，似乎又明白这小女子为何“不知天高地厚”了。

陈楷风的人头落地，身首异处。岳进心中忍不住感叹：闻名不如见面，陆海的弟子，名不虚传！也果然是艺高人胆大，强中自有强中手！

——

沈沐秋仍不肯睁开眼睛，她能感受雪山寒风的气息，这和陆川的不一样。

临行的前一夜，和师父陆海深谈后，她停在院子里最后一次感受着陆川深秋的湿冷。空气被秋夜的露水浸润，夹杂着落叶的气息，深深的吸一口，便让她瞬间神清气爽、困意全消。

那天夜里不是满月，但月光依然皎洁。她知道，从她走出师父房门的那一刻开始，自己的人生就要开启新的篇章了，而近侍之战不过是一个开始。

踏着满是露水的落叶，沈沐秋回到自己的小院。院子里不仅有照顾她日常的广同师兄夫妇，更有很多她甚至叫不上名字称谓的师兄师姐，这情形却让她深感震惊。

借着月光，沈沐秋看到他们肩上已经湿软，看来已经等了很久。

“你上雪山明宫的事，师兄弟们早有所闻，只是不晓得会选哪天出发，今日见你深夜未归，想来日程已定。以你的性格，怕是明日就要启程了吧。”广同站在一旁，低声说道。

“此事原本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，师父也必定不许我们大张旗鼓地相送。”

“但是，师兄弟们心中甚是不舍。想你到陆川这些年，每日起早贪黑刻苦练功，无论寒暑从未懈怠，我们对你没有尽到师长的责任，照顾和关心都不够……

“所以想在你离开之前看看你。盼着你雪山之行能遂愿，未来能一切安好！”

广同的话令沈沐秋心里突然间五味杂陈。

习武修行，而不是像其他同门一样，学一门技艺、做一个工匠，这是她在幼时就做好的选择。

无论是习武还是上雪山明宫，说到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，其中的艰辛苦楚是她心甘情愿去承受的，从不曾有人对她胁迫强求，更不存在家门宗族兴荣事的负担。

毕竟以陆川目前之兴盛、师父陆海之名望，根本用不着她一个武夫去做什么牺牲，更何况在大多数陆川弟子心中，技艺传承、受益教民才是正道。

正因为此，沈沐秋一度认为自己是陆川的异类，是不能和那些终日勤勤恳恳、辛苦工作的师兄弟们相提并论的。

所以，对待他们沈沐秋一直都是坦诚有礼，丝毫不敢有骄横狂悖之行。但是，这些师兄弟，无论何时何地都始终对她关爱有加。

沈沐秋从不会为衣食住行这些琐事操心，也从没有一个人会去打扰她，甚至去无端评价价她的行为举止、所做作为。

在陆川，照顾沈沐秋成为人们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一件事。

沈沐秋不需要做工，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她愿意做的事。包括半夜吃饭，白天睡觉，冬天下河，夏天生火……只要不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没有人会介怀。

砍坏了师兄新做的家具，击碎了阿姐新烧的茶壶，也不过是一笑而过，新衣服和饭菜仍然按时出现。这些“特殊优待”是连陆海和陆川大人们都不曾有。

沈沐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陆川会有如此多的特权，其中的答案，或许只有雪山神明才知道吧！

当大家出现在眼前，不计前嫌的相送时，沈沐秋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。

日复一日的修行磨砺使她养成了少言寡语、处事不惊的性格，但激动的情绪依然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，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感激这些曾给她无限包容和呵护的家人。大概只有一种方式了，就像广同告诫她的：决不能给陆川招来祸端！